馬永紅想哭來著， 強忍著的。

沒說幾句話就下去了， 婚禮是小馬主持的，李錚錚策劃的，沒有司儀， 倒是錄像拍照的很多，忙前忙後的一串呢。

張向西現在看李錚錚就很順眼了， “你說，誰能想到有今天啊， 那時候她結婚了， 一看腿不好， 我當時就想完了。”

二姑也笑，她平時不言語的，脾氣好也能幹，“誰說不是呢，我也以為是殘廢了呢，沒想到後來還能好。”

親戚說話背著人的， 正好看著李錚錚過來敬酒，趕緊站起來了， 張向東要說話的，結果一句話也不說， 低著頭喝酒，二叔趕緊接過來，“祝你們幸福，早生貴子。”

李錚錚碰杯， “謝謝大家了。”

多餘的話他也說不出口，人家結婚很煽情的那話，他一般也說不出口。

但是張向東難受是一定的，就倆女兒，小的馬上考大學了，這老大嫁出去了。

喝多了，話就多了，摸了把臉，“慢慢，在老張家裏面算是最大的，青青不算，大山也不算，就是她跟老二，還有她堂弟算。”

“三個孩子裏面，她從生下來家裏就窮，我沒本事，她媽也跟著我受窮。”

慢慢的眼，一直圍著這邊桌子上轉，別的親戚她不關心，就想著馬永紅跟張向東。

哭過好幾場了，人前沒哭，都是背後哭的。

看著張向東在那裏說話，走過去。

“小時候上學，學習不好我就跟她說，到時候去打工，回來家裏種地，都行，隨她，我不管她。”

“可是她自己學的，上初中上高中，人家孩子睡覺，她被窩裏就撐著手電筒看書，一周帶著倆手電筒，大熱天在被子裏面熱死。上大學了，學校裏面吃什麽啊？她就吃土豆絲吃白菜豆腐，一塊錢一份兒。”

他喝多了，熱的很，自己摸著肚子，袖子挽起來一大塊兒，“工作的時候，我給她拿兩千塊錢，怎麽也不要，去上班，拿工資，出去受什麽委屈，咱們也不知道了。”

“張慢慢，就這樣的孩子，給我錢，給她媽媽錢，我現在跟她媽媽生活的很滿足。”

說起來就沒完沒了的，這是喝多了，今天閨女結婚，馬永紅就讓他喝，一輩子不就這麽一回了啊你說。

所以他說，馬永紅就聽著，還給他倒茶水呢。

大家都聽著，因為是人家女兒結婚，當父親的，這一天有資格說。

慢慢就哭的跟個淚人一樣的，你說結婚雖然跟沒結婚的區別沒有多少，但是就是感覺不一樣，心理上不一樣了。

“別哭了。”

慢慢按著紙滿臉擦眼淚，淚珠子滾起來一樣的。擦不幹凈了，也不說話。

李錚錚是真沒轍，這時候說話不好用，“你在這裏哭一會兒吧。”

出去了，慢慢就在裏面哭，他去陪老丈人喝酒去了。

張向東呢，說話也是糊，“你那時候腿不好，我們就沒有一個願意讓閨女跟你結婚的，但是她自己願意，我們不攔著，可是我們這心裏啊，當父母的心裏啊，不好受。”

“你是有錢，做生意的，心眼也多，花花腸子也多，你要是真玩心眼我們也弄不過你，但是你得講良心。”

馬永紅在桌子下面拉他，說這個幹什麽呢？

張向東一下子甩開了，“你別拉我，我說的難道不對啊？”

看著他眼睛立起來了，馬永紅對著李錚錚不好意思，女婿是嬌客，你說話不客氣，人家不來了就是了，“喝醉了，說的都是醉話，你別往心裏去。”

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，什麽都往外說呢？

“沒事兒，媽，我愛聽這個，爸跟我說這些，是盼著我們好呢，對慢慢好我知道的。”

沒什麽不愛聽的，也沒有多愛聽，但是為著是自己岳父，自己願意坐在這裏好好聽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。

馬永紅生氣，看張向東一直說，說的話有些不合時宜還沒水準，“你爸怎麽這樣呢，我就丟死了，一喝酒就這樣，男人真沒水準，多大的年紀也不長腦子。”

慢慢也知道，張向東有時候辦事兒不靠譜，靠不住，五十歲的人了也不讓人放心，有點拿不上臺面去。

可是她不覺得丟人，因為她很愛自己父母，很願意買單，哪怕他再不靠譜，再辦事沒水準，說話沒水平，但是他依然是最疼愛女兒的父親，從小如此。

“你不用擔心李錚錚生氣或者是有疙瘩，他要是這點覺悟都沒有，跟我這邊計較，那是他自己不夠格了。”

“就讓我爸說就是了，悶葫蘆一個，我跟李錚錚多久了，他第一次說心裏話吧。”

笑了笑，挺好的，都是自己人，“你就把他當你兒子就行了，我看你不是做的挺好的，對他那個殷勤啊。”

馬永紅松口氣，其實就是怕李錚錚有疙瘩，聽著慢慢這麽說，越發的覺得女婿好了，做事兒大樣。

等著人散的時候，家裏的直系親戚還要從酒店到家裏坐一坐的，等到晚上再吃一頓。

李錚錚就拿出來紅包了，先給馬永紅跟張向東敬茶，“謝謝爸媽，希望您二老身體健康，萬事如意。”

沒想到還要這個，馬永紅傻眼了，就說怎麽非得喊自己坐著呢，“這不能要，不能要，這是哪兒的習俗啊。”

能是哪兒的習俗啊，慢慢插上一句，“你女婿自創的習俗。”

被瞪了一眼，縮回去腦袋了，聽著李錚錚在那裏解釋，“我是感謝爸媽的，你看，要不是你們養了這麽好的女兒，我就不能跟慢慢結婚了，這慢慢多好啊，我娶到了是我的福氣，我覺得幸運，所以啊，特特感謝您二老的。”

結婚沒有什麽彩禮，結婚證都領了，老家這邊也沒要彩禮，他們也沒有準備什麽嫁妝，彼此都沒提。

現在李錚錚這話兒熱乎乎的，那包大的很，張向西嘴快裂開了，“這麽大一個，裏面包了多少啊？”

“三萬”

加起來那就是六萬啊，加上今天的份子錢，人家酒席錢是李錚錚出的，有八萬塊錢了，大姑父心裏面這麽一合計，好家夥，人家這一結婚，收入能比的上自己兩年不吃不喝了。

又給老二一個包，“謝謝姐夫。”

老二的機靈勁兒就是在這上面了，一點也不含蓄，就是喊姐夫，李錚錚給放到她手上，心想以前可沒喊這麽痛快過啊，“好好上學，以後到我們那邊去玩。”

老二打開一看，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，走到裏間去了，對著馬永紅招手，“媽，你看這麽多呢，我能要嗎？”

“你姐夫給你的，好意讓你上學的，拿著吧。”

裏面是兩萬，老二給藏起來了，囑咐馬永紅，“改天你給我存起來去，我上大學用。”

她有存錢的習慣，無論五塊錢還是十塊錢，都得存著，她上初中的時候家裏就出事兒了，看著馬永紅張向東借錢的，看著他們為了錢吵架的，馬永紅跟張向東慪氣，然後哭。

因為就很擔心自己上大學了，學費也許不夠，一定很艱難，就想著存錢，存一點學費是一點兒，也早熟。

“人都走了？”慢慢洗漱好了，房間裏面開空調了，她還蓋著個小毯子，很敗類了。

李錚錚喝大了，真的喝醉了，點了點慢慢，醉眼朦朧的，“你開空調就開空調，蓋被子幹什麽啊？”

“舒坦啊。”

慢慢覺得蓋薄被然後開空調是最舒服的節奏，因為開空調會讓四肢發冷，蓋上薄被溫度就正好了，要是溫度低了，也不舒服，總是不能協調到一個合適的溫度。

扭過頭來看李錚錚，“你麻煩去洗澡去，好好刷牙，別給我熏死了。”

李錚錚就賴皮了，拉著寫字臺的椅子坐在床邊，彎著腰看她，“熏什麽了，人家新郎官哪裏有去洗澡的啊，都下了酒席進洞房的。”

慢慢那眼風嗖嗖跟刀子一樣的，李錚錚拍拍屁股坐起來，出去了。

慢慢在後面冷笑，自己身上多大味兒難道沒點逼數嗎？還好意思下了酒桌就洞房，多大臉。

李錚錚一邊洗澡，一邊笑，不自覺的笑，“什麽人啊，當初還給我端屎端尿呢，現在嫌棄我了。”

撇撇嘴，覺得慢慢好大威風，現在小臉子說下來就下來了。

想著那天得教訓教訓她，可不能無法無天，得知道啥叫丈夫才行呢？

這麽想著一盤算，心裏挺美的，就去睡覺去了，都十二點了，一覺到天亮。

早上起來慢慢就問，“你昨晚上還記得幹什麽了嗎？”

李錚錚低著眼眸，眼皮子都不帶擡起來的，“幹什麽了？睡覺唄，我還能幹什麽啊？”

“還睡覺，你昨晚上拉著把椅子在那裏充神仙呢，大牌啊，喊你去洗澡還不高興。”

端著一碗面吃的噴香，李錚錚不承認，“你記錯了，吃你的飯。”

“是，我腦子不好使，我記錯了，你不是那種臭男人。”

馬永紅早吃完了去外面轉了，她跟張向東吃的早，帶著老二吃，老二得吃了看書，以前不喊慢慢起來，現在就更不喊了。

家裏張向東在，什麽時候起來了，他就去做飯，煮面**蛋湯，還給煎雞蛋，給什麽吃什麽。

進門就催，“吃好了沒有啊？一會兒上喜墳去。”

結婚上喜墳，意思是告訴兩邊祖宗先人，後背締結良緣，請祖宗保佑的意思在裏面。

別看在酒店辦的婚禮宴席，可是家裏的事兒一點也不少，各種要準備的祭祀用的豆腐肉塊還有炸肉整雞都有，祭祀就是一套一套固定的。

“你問問李錚錚，要不要去他媽媽那邊，去的話我也準備好了。”

慢慢都不用問的，“媽，你帶一份兒，我們直接先去懸泉寺吧。”

李錚錚肯定是沒有準備這個的，他也不知道這些習俗，平時有空燒香添油就不錯了，逢年過節燒紙，祭祀流程不清楚。

看著那兩筐子祭祀菜品，一一的擺在牌位前，跟慢慢磕頭。

慢慢先出去的，李錚錚在裏面待了一會兒，眼眶有點紅，說實話，他到了這個年紀，依然不能釋懷，依然不能忘記，想起來的自己的過去，想起來自己的童年，總是伴隨著一些傷痛跟感慨的。

一些東西，一輩子無法愈合，或者是不能稱之為傷痛了，而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了。

慢慢大模大樣的，“媽，我們走了，會照顧好你們家大兒子的，放心吧。”

想了想，“你們家小兒子他哥也拉扯的很好，放心吧，回去吧，不要送了。”

嗓門賊大，喊得跟真的一樣，李錚錚心裏面輕松了很多。

很滿意，慢慢喊他瘋娘叫媽。

慢慢覺得無所謂，李錚錚認媽，那她就得認，不管是不是瘋子。

這一點上，她堅定的跟著李先生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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